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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沉默的羔羊 第十章

看到叶修出现在会客室，喻文州微微颔首，就好像只是出差几天后在楼道里打个招呼一样自然，“好久不见，还是那么忙？”

叶修示意狱警离开，又关好门，这才拖开凳子坐下，泼掉纸杯的水往桌上一放当烟灰缸，大大方方无视禁烟标志掏出一根来点上，又冲着喻文州问，“来一根？”

喻文州微笑摇头，“对身体不好，我很惜命的。”

“咱哥两面前就别鬼扯了，”叶修往椅子背上一靠，“既然当年乖乖认罪，时隔几年闹腾什么呢，一个个的见不得哥省心是不？”

“叶大队长说笑，”喻文州心平气和地说，“现在问我，我还是会承认，那场心理实验是我安排的，实验的假设、变量设定、观察过程和初步结论，我都写进了报告里，当然实验边界或许超过一般约定的规则范畴，我作为实验的设计人和主导者，要对此负责。至于实验的后续延伸，就已经不再是原实验的范畴了。”

“有时候就凭你这种腔调，我都觉得应该把你关到死。”叶修淡淡说。

“我理解这种心情，”喻文州回答，“人类基因链天然的本能，识别‘自我’与‘非我’抗原刺激，并协调免疫排斥功能。叶大队长也曾经感同身受过。”

叶修的视线瞬间封冻，但立刻垂下眼睫，将那份铮铮有声的泠冽杀气收敛得天衣无缝，“在我面前，还玩这种套路，太心脏了啊，文州。”

“不好意思，”喻文州诚心诚意地致歉，“让‘斗神’见笑了。”

“……我不是‘斗神’很多年了，”叶修缓缓说。“既然来见你，别兜圈子浪费时间了，给哥个面子，开诚布公几句话。”

喻文州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个小崽子的死，是他亲爹下的手？”

“叶大队长早就心中有数，何需问我。”

“这次事情是你安排的？”

“只是顺势，未必而为。”

“我明白了。”叶修话锋再一转，“本来安排少天来见你，想想还是我自己跑这一趟。”

喻文州眉毛一挑，“既然来了，开条件吧。”

叶修古怪一笑，“先说清楚，王大眼现在很想弄死你，他是少天的师兄。”

“那多谢王队照看，”喻文州点头，“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还有，其实少天已经先提出，要接手你的案子。”

喻文州唇角带出淡淡的弧度，“他果然不会令我失望。”

“我和大眼那个护崽的不一样，”叶修把烟蒂朝纸杯里一扔，“年轻人，还是虐大的好养活，不过哥也不能让他赤手空拳上。”他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几张纸，往桌上一撩，“这个不会出现在官方卷宗里，少天也不会知道。当然你不签也没有影响，毕竟，面上该布的局你都布好了。”

喻文州拿起来看了看，轻叹，“不愧是叶大队长，别人布局你直接砸场。”

他取下卡在纸上的原子笔，潇洒利落地签了名字。叶修把按指模的印泥推了过去，喻文州笑了笑，“准备得这么充分，我帮叶大队长加点料吧。”

原子笔在指尖一转，猝不及防间，已经被喻文州猛地扎向左手掌心，原子笔受不得力断成两截，有一截深深扎进手掌，若无其事拔掉断笔，握拳将掌心的血挤进印泥，再从容摁下右手指印，喻文州抬头看着脸色怪异的叶修，“什么事都得试一试才知道，果然很疼啊，斗神。”

叶修深吸口气，起身收拾好东西，“我叫人给你处理一下，没心没肺就算了，啧，还要当个手残。”

王杰希在叶修办公室门口撞见了等的不耐烦正在转圈的黄少天，“堵这干嘛？”

“老叶他又不接我电话，”黄少天愤然，“说好的24小时在岗待命的组织纪律呢？”

“也许他只是拉黑了你一个人，去我那等他，”王杰希一针见血，看黄少天还有点迟疑，“怎么着，觉得被抢了功，闹情绪了？”

“我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吗？”黄少天说，跟着王杰希去了他那，还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看王杰希的表情又狗腿地帮王大队长泡了杯茶。

王杰希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开始处理手头的事情。

黄少天坐不住得扭了一会，“老叶这一大早去哪了？”

“不知道”，王杰希头都不抬地说，“十点有个通气会，他会出现的。”

黄少天又扭了一会，憋不住话，“你就不好奇我找老叶啥事？”

“我好奇你会说吗？”王杰希淡淡道。

黄少天直接坐到王杰希跟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师兄。”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王杰希转过来看他，“从来没听过我的建议，何必要听我的意见，”到底轻叹一声，“说吧，你又发现了什么？”

黄少天把一个硬盘放到桌上，“我在喻文州的车里找到这个，里面有超过50小时的‘实验现场’视频。”

王杰希目光微缩，“你看过了？”

“嗯，”黄少天脸色有点难看，“快进着看了一下。”

“说重点。”

“四少年中，第一个死的A，其父亲下的手。视频里有A父的自白，他自称已无力挽救儿子，A7岁时故意撞倒怀孕母亲致其流产；9岁回老家，因被嘲讽将邻居家不到3岁的孩子扔下溪流。结识少年B、C、D后，行径更加恶劣。A父指控，他们学校出事的龙凤胎弟弟，因为不堪四少的校园暴力而自杀，而传闻中作风不正和男人跑了的双胞胎姐姐其实……，少年B做高官的父亲找人掩饰了少女的死亡。A父几年前诊断罹患癌症时日无多，决定亲手终结儿子的生命，只是不想轻易放过其他三人。视频记录的很清楚，就像当年那份报告，目睹A的尸体及尸体的离奇失踪，发生激烈的争吵后C先崩溃，要向警方自首，B和D在阻止时勒死了他，B要求一直最狗腿的D扛罪，D表面上同意，却趁其不备砸死了B，但B之前已经挪走电梯井前的停用标示，D直接摔了进去。”

王杰希听得很认真，冷静到近乎冷漠地看着他，“你的结论呢？目前的证据链看，藏匿尸体罪，三年以下；包庇罪，就算情节严重，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如果按故意杀人罪共犯，A父作为主犯构成义愤杀人要素，从轻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作为共犯不可能高于这个量刑。所以你想说明什么？喻文州确实被错判罚重了？！”

黄少天狠狠瞪着他，“我看起来是个傻白甜吗？王杰希大队长。我认为喻文州一手安排了这一切，他当年没有脱身，当然不可能是为A父顶罪，也许是作为操盘手的自傲，他不容许自己彻底的置身事外；也许这又是他更大的实验的一部分，他需要‘作为凶手被捕’作为实验假设条件，去观察更多的实验对象；甚至也许他就是觉得无聊了，想去监狱里闭关体验一下生活，专心看书画画。但他为自己留了后门，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离开。”他一拳重重地击在桌上。

王杰希点点头，“还算清醒。你说的没错，喻文州是一个不按照规则、常理出牌的人，可惜的是，我们要遵守规则、常理，就没有办法用通常的手段对付他。”

黄少天有些气闷，“这种话，真不像你的风格，师兄，你变了，你不是我最早认识的大眼了。”

王杰希看着他，“有人跟我说过：生而为人，就不能玩弄人类的心；有做鬼的本事，就跟鬼斗去。我很欣赏。最近又有人跟我说：人心的黑暗，不是想挡就挡得住的，光明和黑暗，只能相互制衡。我不得不同意。”

黄少天眨眨眼，“这种中二的台词，一点也不适合你……老叶都跟你说了？”

王杰希冷哼一声，“你要作死，谁拦得住？不要勉强。”他深深看了黄少天一眼，“Und wenn du lange in einen Abgrund blickst, blickt der Abgrund auch in dich hinein.”

黄少天震惊了，“大眼你连德语都能说，你刚才说的是德语是不是，我之前执行任务遇到一个德国同行，他叽里咕噜的就是这个调子。师兄就是师兄，领导还是领导，不过你知不知道你这大小眼念德语，跟魔术师念咒语似的。虽然我听不懂，不过我严重怀疑你念的是一句名人名言……而且，”黄少天笑了，笑得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如果我没料错，说这话的人还说过一句，当然我不知道原文怎么念的啦：那些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注：大眼那句，就是著名的“你注视着深渊，深渊也注视着你”，出自尼采的《善恶的彼岸》，少天回的那句，出自同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