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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沉默的羔羊 第五章

黄少天刚出电梯，就闻到楼道里弥散的方便面味道，还是红烧牛肉味的。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除了值班和加班人员，本部大楼里人比白天少很多，黄少天在半掩门上敲了两下，“老板，一份鲜虾鱼板。”

“柜子里自己拿。”叶修吸溜着面条，长期昼夜不分的工作，他的脸略有点水肿，显虚胖，只有一双被黑眼圈衬托得越发黑的眼睛时不时流露出老江湖的精悍本色 。

叶修分管这部门历来案子多，什么办不了的、不方便办的，重点督办查办严办快办协办的都压过来，这位业内大神自带的“债多不愁”的惫懒气质也就越发浓烈。

叶大队长吃完面，很缺乏垃圾分类意识的将面碗连着垫桌子的报纸一起揉进垃圾桶，“来，听听小同志汇报，情况如何？”

黄少天才吃了第一口，“没看正吃呢，嘴没空。”

“就是挑你嘴忙的时候，等腾出空还得了，赶紧的，言简意赅，吃完同时交代完，哥还有事。”

靠！黄少天气愤地骂了一句，先胡乱塞了两口，“喻文州和‘裸足屠夫’之间有关联这点铁定没跑了，他很清楚‘裸足屠夫’的存在，即使‘屠夫’这个代号只有内部人知道并且使用，显然，喻文州不仅一直保持与外界的联络，而且有警方内部的信息来源……我今天故意莽撞地说我在寻找线索，喻文州只问了两个问题：第几个？以及，你们找到尸体了？看起来他很清楚屠夫的行为模式。”

叶修听的认真，“喻文州的两个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

黄少天继续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叶，让喻文州知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受害者，的确会让他占据主动，但我认为，从我们再次尝试接触他开始，以他那样的头脑，就应该很清楚我们有不得不借助他的迫切与必须。”

“哥敢重启计划，就没打算捡漏占便宜。”叶修说，“我只是怎么都觉得喻文州这两个问题问得有点邪性，难道在暗示还有更多个被害者？”

黄少天扔了叉子，“我也这么想啊……从发现尸体时间间隔看，屠夫保持着相对固定的作案频率，会不会是屠夫之前就下过手，只是当时他的犯罪模式还没有那么鲜明，所以我们没有形成关联，老叶我想调查一下积压的旧案……还有，我想要你的授权，让我可以查阅喻文州的全部档案，包括那些‘已销毁’的病案，和他以前作为顾问协助警方处理的案子。”

叶修没有马上回答，手指轻而迅捷地敲击在桌面上，如同在打键盘，这是叶修思考问题时的小习惯，黄少天很早以前就注意到，虽然老叶这人外表上很不讲究，不管是1W一件的VERSACE，还是10元一件的地摊T，一律穿出淘宝款的国民气，但他那双手保养得真是好，手型匀称有力，手指修长笔直，指甲永远修剪得干净平整，不管是玩枪械、玩火机、玩手铐？乃至擒拿格斗扭腕拧脖，单看手，那都是大片特写的画风，但镜头拉远……还是算了，美感容易破灭。

叶修敲得坐在对面的黄少天眼神都漂移了，才开口，“你和喻文州接触的效果比哥预计的好，说说呗，用了什么大招？”

“哪有什么大招，”黄少天翻了个白眼，“我有做过功课的，虽然提起喻文州往往不是说妖孽就是骂疯子，但当初他在我方内部口碑很好，大眼现在评价他还是‘智商超高，意志坚定，心理素质无懈可击’；法医部楚姐姐说他‘智谋无双，风度绝佳，放现代剧叫霸总，放古装剧叫长苏’。

魏老大跟我说，之前喻文州协助他查旧案，态度飘忽不定。有时候比自己人还敬业投入，魏老大有次无意看到他的笔记，有现场速写，有复盘批注，详尽清晰细致严谨，让人叹为观止。但有时候又草率敷衍到连表面文章都不做。后来魏老大才琢磨出来，这人行事全凭兴趣，并无半点所谓的责任意识。所以魏老大说他‘外表谦和优雅，骨子任性乖张。’。

我去的时候就想好了，跟他玩套路没用，那是人家玩剩下的；讲条件也不行，这人自视甚高，便又在各个方面本钱雄厚，拿什么跟他讲条件；只能见招拆招，顺水推舟。我去的时候喻文州在读Irvin Yalom的Becoming Myself: A Psychiatrist’s Memoir，我的视力可是很好的，战斗机飞行员水准，他的囚室里堆满了书，看似码放得很随意，其实分类很严谨，其中有几份海外专业期刊，从日期看，自入狱后一期不拉，而且贴满各色标签。再结合他的案子， 这个人非常聪明，非常专注，甚至非常勤奋，但同时，他完全没有一般意义上的道德观或社会感。他手握屠夫的线索，找出这个人也就对他毫无意义也没有挑战，他并没有协助警方的义务，倒是有充足的保护病人隐私的理由。所以我只能尝试引起他的兴趣，让他给我设下谜题，看我能不能破解……”

“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叶修说，“喻文州对你有兴趣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么不正经。”黄少天抗议。

“少天，有件事情哥要跟你说清楚。”叶修正色，黄少天都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脊背。

“我的确想尽快抓到屠夫，但是并不意味着只能靠喻文州才能抓住他。”叶修说，“哥只是一下腾不出手，有一次惨痛教训就够了，切记保持距离，不要让喻文州有机会窥视到你的内心。”

“我也跟你说吧，老叶。你是很厉害，但你不需要把什么都扛在身上，我可是听说了，连那个洗鸳鸯浴洗脱了的副厅的案子上面都扔过来，指名非要你亲自抓。遍地魑魅魍魉，你能分身无数？斗战胜佛当年还到处拉人帮忙呢。我们都清楚屠夫这种案子最难破，除非凶手自己犯错让我们抓住了跟脚，按照常规做法只能千头万绪海量排查。既然知道喻文州这个突破口，就一定要抓住，我是不可能放过这种一击必杀的机会的。不过你也放心，这就像打游戏，要么血厚，要么底牌在手，否则就不要玩卖血流。送人头的事情，我还真没干过，也不会干！”

从叶修那里出来，黄少天索性也不回去了，准备连夜查阅刚刚获得授权的资料。大楼里为24小时开工的人准备的设施一应俱全，他先去健身房锻炼了一下，虽然叶修面前说得轻松，黄少天心知和喻文州交手让自己整个人由内至外处于紧张状态，需要高强度运动先把身体机理调整缓和下来，然后舒舒服服冲了个澡，精神抖擞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刚开始工作就接到楼下门卫的电话。

“黄少，有你的快递。”

“哇，现在快递业竞争这么激烈吗？要不要这么拼啊，这都快11点了，我马上下来拿。”

黄少天琢磨着自己最近在网上又捣鼓了啥，看到门卫递过来的包裹脸色一下变了，“送来的人呢？”

“那小哥听说你下来拿，放下东西就走了，都没要我签收。”

“是平时常来送东西那几家的吗？”黄少天问。

“是瞅着面生。”门卫也有点紧张了，“黄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要不要叫防爆组啊。”

“你瞎想什么呢。”黄少天摆摆手，“别自己吓唬自己，就是有人恶作剧整我，懂吧，本少还能着了他的道？”

几句话忽弄过去，黄少天拿着包裹却没有回到楼上，他想了想，直接去了车库。这次为了方便行动，他申请了一辆车。把包裹放到副驾位置上，黄少天开车出了本部大楼，他开出几个街区，才找了个地方停下，瞪着包裹狠狠看了好一会，到底伸手拿过来，撕开包装的牛皮纸。

正如他刚才看到包裹的尺寸就想到的，里面是一幅画。

黄少天一眼认出，这是那幅原作，俄罗斯画家George Dmitriev——他终于能记住战斗种族的名字了，他当然不会忘记几年前，这幅画就在他眼前被拍出的价格。

今天早一点，有个人微笑看着他说，“我要送你点东西，你不要拒绝。”

黄少天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飞快对比了画的价值以及受贿罪的量刑标准，他脸有点绿。

当然可以选择上交组织，那就一了百了，但回答为什么喻文州第一次见到他就送出如此贵重的礼物还是小事，搞不好他会被要求回避调离，那才让黄少天绝对无法接受。他也绝对不可能就这么默默接下来，一来违反黄少天的做人原则，二来也真怕将来有什么事说不清楚。黄少天都恨不得直接冲到石楠监狱，将画扔给喻文州！

黄少天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卷宗上有喻文州的永久联系方式，那是他在本地的一处房产，入狱前喻文州一直住在那里。他完全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画大大方方送回去，不管是物业接了，还是亲友接了，哪怕只是从哪塞进去，只要脱了黄少天的手就没有关系了。

黄少天很快开车找到了那处公寓，不愧是高端楼盘，大厅里有24小时值班，面料考究的西装制服，衬托着黄少天特别符合快递小哥的人设，他刚刚说明来意，值班经理就特别有礼貌但特别坚定地回绝，“十分抱歉，我们这里禁止替业主代收任何东西，还请您直接联系业主。”

“但是现在业主不方便接收啊。”黄少天有点急，“你们这就没有快递柜啥的？”

值班经理看了看记录本，“您刚才说，是要送给10楼喻先生？刚刚打过电话了，说可以直接送上去，您这边走，上2号电梯，一梯一户，到10楼就是。”

黄少天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夹着画进了电梯。

到10楼，电梯门开了，宽敞的过道间，唯一的一扇入户门敞开着，一位青年男子站在门口，看见黄少天微微欠身，“黄少天吧，我叫徐景熙，是喻文州先生的私人助理，喻先生要我等你，把这里的钥匙交给你。喻先生说，他送了你一幅画，你可能一下子找不到挂画的地方，所以他愿意借一面合适的墙。为了方便随时看画，房间已经整理过了，您需要的东西应该都有，如果还有其他要求，电话机旁有我的名片。喻先生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你想找的东西，不妨就从这里开始。”

钥匙还插到门上，就这么让门大敞着，徐景熙笑了笑，也不管黄少天的反应，“我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