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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黄】沉默的羔羊 第四章



幽闭的空间内,隔着两层铁牢笼,两个人类不管选择哪种相对的姿势其实都挺诡异。

黄少天用了不到半秒钟就做出判断,坐下谈话怎么看都具有谈话时间可能更长的潜在优势。他切身体验到,喻文州的难缠程度和之前所有谈判对象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简直就隔着次元,黄少天再自信爆棚,也不认为简单接触一次说几句话能有什么惊喜。所以能多争取哪怕几分钟,他也绝不会放过机会。他大大方方坐下,抬头看着站在另一边的青年男子,展露出“黄少式”的笑容,“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喻先生?喻医生?喻老师?还是喻总?”

“这完全取决于你对我身上哪种特质最为在意,”喻文州回答,“是我的职业?我的学历?我的家底?还是……我的性别。”

“我直接叫您的名字吧。”黄少天索性直击。

“那我可以叫你少天吗?”喻文州轻柔地回应。


黄少天莫名觉得后脊梁有些发麻,最常见的两个汉字,喻文州愣是在吐息间唤出密码咒文般让人心惊肉跳的辗转。黄少天天马行空的大脑甚至瞬间跳脱到“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的经典老梗上——而且直觉还在警告他不能随便回应!

黄少天就当没听到,或者听到全不在意,他从随身包中掏出文件袋,“今天来,是很诚意地向您提出一个方案,我们想请您帮个忙……”

“少天是广省人吧?在异地读书工作也有年头了,还有不习惯的地方吗?我母亲也是广省人,出来几十年,口味改不来,鸡要白切,虾要白灼。”


黄少天在“不要被对方牵着走,尝试回到谈话的主题”和“暂时让对方得逞,先建立某种关联”这两个选择中略微挣扎了一下,果断选择……第三个选项。

“我直接问了,您是明知我的来意避而不谈,还是对我这人有好奇?”黄少天打算把文件袋插回包里,一下没塞进去,文件袋落到椅子旁边的地面上。

”少天上一次性体验是多久以前?已经26岁,按统计学上大概率脱处了。”喻文州的语调很柔和,黄少天难以想象,一个人说话的姿态怎么可以同时这样文雅却又这样无礼,这样诚恳却又这样叵测。


虽然很气恼,黄少天反倒比平时更清醒,他甚至在脑内为自己刷了弹幕:MD,难怪老叶那家伙要派小爷来,这换谁不拍案而走招架得住啊。

他抬眼看着喻文州说,“您是位精神病学的权威和心理学的专家,我想请教,我们一直在互相抛问题,但谁都不先回答,这种情况怎么解决?”

喻文州轻轻地笑了,“少天没有听出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吗?”

黄少天振振有词,“虽然我这个人很聪明,整体而言算得上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但的确脑子的回路没有你那么千沟万壑,你没有注意到吗?”

虽然喻文州的双眼依旧黑的看不出情绪,黄少天就是从他眼线的弧度中看出这人的心情真的不错,“少天不觉得这样好多了?您啊您的,对于广省老乡太疏远了。”

黄少天倒也承情,顺着继续,“虽然前后差不多在这边呆了快十年,我一直没有办法习惯这里的早餐,也不是味道不合,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就好像每一天都少了一段时间,从夜里突然跳跃到上午。每一天都觉得有人擅自拿走了属于我的叉烧包奶黄包水晶虾饺豉汁凤爪鸡蛋腊肠菠萝包老婆饼蛋挞烧卖炒河粉。”


喻文州施施然在床沿坐下,这几乎可以算作一个重大进展,隔着铁栏杆,他那边的逼仄空间里并没有椅子,“我知道你的来意,已经有人给我看过文件袋里的内容,少天你也并不觉得那些问卷对于分析我这个人有什么意义吧。文件袋封口绳的手法很独特,我想你进来的时候是那位叫郑轩的狱警在班。他只是看起来没精打采,其实执行规范上是最可靠不会出错的那个。所以他打开了袋子,检查了里面的文件资料,再放回去重新系上封口绳。而少天你甚至没有看过里面的文件,如果你看过,就会注意到第一页上有提示,要求不得将其中的内容展示给参与项目之外的人。”

黄少天有点愣,他差点忍不住去翻文件袋确认一下喻文州的话,到底没有公然犯蠢,“的确连我都觉得,心理侧写那套用在你身上有点不着调,但换个角度,有机会被专人人士嘲讽或者批评,也会有帮助。”

“与其说好奇,准确讲,我的确对少天有兴趣,从不同纬度上。”喻文州投桃报李地作出回应。

“我可以知道是哪些纬度么?”黄少天表情略尴尬,“虽然我完全是个门外汉,但也知道‘力比多’什么的,直接被那样问,还是会困惑觉得困扰。”


“少天是想知道,我所谓的兴趣,是基于求知欲,还是基于性欲?不妨将这作为一个课题,少天自己来判断吧。”

“你刚才说过有人给你看过文件袋中的内容,那个人满足了你的求知欲吗?”黄少天忍不住问。

喻文州微微摇了摇头,“少天,不要急着进入工作状态。我们刚刚进行得很好,渐入佳境,我们在达成一种平衡,即提问又回答,这是一种难得的气氛,可以说是默契。你表现得非常好,比其他人期待的,也比你想象的要好。你很真实,从你刚才走进来,斗志满满,准备从我这挖出点什么,那幅画让你分了下神,这反应很可爱。”

“我没有想套你的话的意思,”黄少天诚恳的说,“我没有那么笨,你是职业的,我是指说话,用语言引出深层次的东西,或者反过来,在不经意间把什么念头植入进去。就像那部电影,《盗梦空间》,电影本身酷毙了,当年看片的时候就模糊有个想法,见到你后这个想法就更鲜明,也许对于有的人,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用语言营造的彭罗斯阶梯比造梦师具现出的更隐蔽。当然就说话而言,我也不差,但我终究是业余的,就像我喜欢打游戏,职业的叫电子竞技了,我可以是游戏里的大神,那是天赋;但遇到了职业玩家,就有更多竞技、博弈、战术之类的东西,我可不行。所以面对你这样的职业高手,给你下套布局啥的,那叫作死。我会选择直接冲上去,就是开干,拼反应拼直觉,赢面更大……”


“你对你自己和我的评价很有趣,”喻文州兴味盎然,“可惜我以前没有接触过电子游戏,刚才少天说的时候,我竟然有种久违的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的感觉。所以我想给你个奖品,就像答谢,小回馈。少天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只要不违反连我本人都不得不遵循的基本原则,我都会如实地回答你。”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透露病人的真实信息,属于你刚才所说的‘连你本人都不得不遵循的基本原则’吗?”

“少天确定这就是你的问题?”

“当然不是,”黄少天瞪圆了眼睛,“你很清楚我为什么来找你,准确说,叶修为什么还要派我来。那个限定简直是堂而皇之的狡猾,所以我的问题是:我有什么办法可以从你这里获得‘裸足屠夫’的真实信息或者有效线索。”

“精彩的反应。少天一定是个优秀的机会主义者,知道机会主义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不是抓住每个机会,而是懂得放弃诱饵。”喻文州说,“第几个了?”

“你是问被害者?”黄少天马上反应过来,“第五个了。”

“你们找到她的尸体了?”

“还没有,我们希望能及时找到她本人。”黄少天说。

“我的回答是:你想要的,你可以自己从我这里找出来。”

虽然乍听像一句废话,黄少天拧紧了眉头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喻文州也就安静地望着他。


然后,一道刺耳的铃声突兀地在走廊里响起,黄少天惊了一跳,“什么情况?”

“晚餐时间到了,”喻文州说,“虽然我们这里不允许串门,也不能去食堂,但还是会响铃的。”他笑了笑,“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有机会我想请你一起吃早茶。”


黄少天站起来,还有些头脑混乱,他意识到此行绝不是一无所获,却又有种挥之不去的挫败感,他捡起地上的文件袋,塞进传送盒,“反正我已经带来了,看不看随你,”他说,“哪怕只是告诉我们设计的有多愚蠢也好……”他想了想,耳根有点红,但还是平静地说,“我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我不确定你所指的性体验的范畴,按照我自己的概念,最近一次就在昨天……昨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我被叫去劝阻一个跳楼的女人孩子,我成功了,她很感谢也很激动所以给了我一耳光,当然这没有什么,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回来后就得知自己被调去一直最想去的部门,又接到了第一个大案子,晚上回去,已经很晚,还是很兴奋,在床上就自己动手来了一发。”

喻文州听的很专注,没有额外表情,“谢谢,我想我们正在逐渐建立一种信任关系。”

“我只是突然觉得对于你那样的大脑,这些书和画还是太死气沉沉,”黄少天坦然看着铁栅栏后的喻文州,“只是回答几个问题,让你有些活生生的东西可研究,我又没有损失。”

喻文州笑了,嘴角的弧度比之前任何一次微笑都清浅,但那双如墨漆的眼眸却有了薄薄一层光,“你不用试探我,少天,你和之前的警官不一样,和之前的人都不一样。你让我度过了一个难得的下午,我要送你点东西,你不要拒绝,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你是否喜欢。你走吧,他们就要送晚饭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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